刘全宣了皇帝的口谕,王成跪下来接了,站起来搓着手为难道:“大公公,这口谕这么一来,倒是叫咱们内务府真真儿是不好办差了。这怎么着也只能算头一轮采选,头一轮的采选今儿便要入宫,这这这——可是不合规矩罢?”

    “规矩?”刘全冷哼一声,想起方才在皇帝那里碰的一鼻子灰,当下便板起脸来冷冷道,“规矩这种事情,你有胆子去同皇上讲罢。咱家今儿过来只知道传圣上的口谕,别的事情可什么都不知道了。”说罢拍了拍衣裳,提腿便要走。

    闻听得刘全这么一说,慌得王成忙去拖他的袖子:“哎呀呀,我的大公公啊,您可走不得呐!”

    他一面说,一面将刘全半请半拖地按在屋子正中间的圈椅上,又一迭声地叫了小太监奉茶,摆出一张要哭不哭的脸,愁道,“大公公您可得指点指点奴婢,皇上今儿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一来哪里有初选的采女便要面圣的?二来又哪里有一面圣,二话不说直接便纳入宫的?”

    刘全见他如此模样,此时也少不得提点他两句:“咱家以为你素日伶俐,没想到你也是个死脑筋,既然是面过了圣,那直接纳入宫里头,有什么不行的?先帝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先皇微服出巡到了谢家,给谢老侯爷祝寿,瞧上了惠妃娘娘,不是也直接纳入宫中了么?怎么到了咱们皇上这里,便是不行了?”

    王成闻言,不由跺脚道:“大公公,您不是成心拿奴婢打趣么!当初的惠妃娘娘是谢家的嫡女,便是纳入宫中也是经了贤仁太后的亲许的,饶是这样,还被一群嚼舌根子的在背后头说惠妃娘娘有祸国之相呢!为了这事儿,先帝争了好几年,也只给惠妃娘娘争得了一个惠字的妃号,连贵妃都没挣上去,这样的事儿您能不知道?况且这事情怎么能和今日的事情相比呢!惠妃娘娘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咱们皇上今儿……今儿可是要将这二十来名采女直接纳入宫中啊!”

    王成见刘全不言语,又往刘全面前凑了凑,低声道,“大公公,奴婢还有一件事情得同您老商量商量——别的且不说,前朝怎么议论,也轮不上咱们替皇上着急,只是——只是这些采女后头的几轮查验,咱们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刘全瞧了他一眼,道:“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皇上什么意思你不懂?不是明摆着么?皇上自然是有瞧上的人了,内务府还查验什么?你难不成敢胆大包天地将皇上瞧上的人撂了牌子?”

    王成哎了一声:“大公公啊大公公,您就算是借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将皇上瞧上的人给弄了出去啊!只是……”

    刘全见他话中有话,不由追问道:“只是什么?”

    那王成道:“大公公啊,采女们的什么琴棋书画,女红刺工,妇容妇德,不过是咱们皇上一句话儿的事儿,便是那田野里头来的那野丫头,皇上说她是天仙下凡,哪个又敢说她不是,您老说是不是?”

    刘全皱眉道:“有事说事,甭给咱家扯些东君西神天南海北的。”

    那王成是是是地应了几声,又道:“奴婢怕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从袖子里头伸出手来,朝着下面比了一个手势,“宫里头的姑姑们不把这一道关口儿查了,奴婢的脑袋就不是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是悬在半空的——咱们内务府里里外外的脑袋也是悬在半空中的,万一哪一日出了什么事情,冒出个什么丑事脏事来,咱们内务府可真是有苦没处述啦!”

    王成说的不是旁的事,乃是最重要的一道检查,拣选的最后一道关口,由宫中有经验的姑姑们查看选入的采女是否尚且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王成见刘全闻言只是沉吟不语,又哭丧着脸道:“大公公,若是没有经过姑姑看一看,奴婢哪里敢把不干不净的人往御前送?可今儿皇上却来了这么一出……大公公,这件事儿您且得给奴婢指个明路啊……”

    刘全知道此事非同寻常,那些个采女中但凡有一两个不干净的,日后真捅出个事情来,乱了皇家血脉,便会应了那王成的话,这内务府上上下下怕是个个脑袋都要搬家了。

    王成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哭诉,刘全终于道:“皇上只说让采女入宫,并不曾说这关口儿也能省——唯有——”他微微顿了一顿,想起皇帝方才给他撂下的话,“朕给你一句话,柳霓这个人,受不得半分委屈。若是你叫她受了委屈,就等着到安乐巷了却下半辈子罢。”

    刘全想到这里,忙嘱咐那王成道:“唯有——一个人,”他眼珠子转了一转,改口道,“有两个人,你先别叫那些姑姑动,咱家自有主张。”

    王成问道:“哪两个人?”

    刘全叫人取了名册子来,在那两个名字上头画了一个圈,又道:“等请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旨意,给入宫的采女分了住处,便派老道些的姑姑一一查验清楚,这两名采女么——”他想了一想,“你就不用管了。”